第七七六回释前嫌魔王饶卢芳
程咬金死中得活,不但没有被这山贼草寇给宰了,反倒是出来一个妇人口口声声说程咬金是自己的恩公,设宴款待。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饭,但是对他们来说,这些饭菜已然不错了。
而程咬金呢?被他们让到上座。这个端水、那个斟酒的,把程咬金弄得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呃……行行行行……哎,大嫂,大嫂。呃……咱这么着。我这人呢,是一个直爽之人,哎,我就不能够猜东西。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恩公。我咋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见过你们呢?又什么时候对你们有恩呢?咱把这话呀,干脆说清楚了,别再闹误会。你……你们不是认错人了吧?”
“哎呀,恩公啊,您刚才不是已然承认对我们有恩吗?”
“嗨!那刚才我不是……呃……急于求生吗?被你们捆着要宰我,我当然先承认了,先让你们把我松绑再说呀。”
“嗡——”一句话,大家全乐了。
“唉!”这妇人叹了口气,“您老人家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也说明您做的好事太多了,救的人太多了,您都不往心里去呀,这叫施恩不求报啊。我说福儿啊,看见没?这就是咱们的恩公,你可要好好地跟着恩公学习呀!”一边夸程咬金,一边还不忘教育自己的儿子。
旁边的年轻人是频频点头,“啊,是,是,娘,娘您教训得对!您教训得好!我以后要多跟恩公学习!”
“呃……”程咬金说:“先别捧我,先别捧我呀。我说大嫂,你把话说清楚,咱们什么时候见过面,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我是真糊涂了。”
“恩公啊,您呐,不要着急,我们也不是乱认恩公的。恩公啊,您想一想,有一年——哎呀……说这话呀,得十三年前了。那年呢,是个大夏天,我和我的丈夫带着十来岁的我这福儿一起去投奔亲戚。我们家是洛阳人,由于受了灾荒,没办法,只能投奔亲戚来到东阿县。没想到,投亲不遇。我丈夫又身染重病,结果,就病死在了路上。当时,所带盘缠俱已花光,连口成殓的棺材都没有。
“我一妇道人家,也没有其他的方法,只能带着我这福儿在那东阿县的十字大街,跪在那里向大家哀求啊,求仁人君子能施舍给我们娘儿俩一些钱财,让我能买一口薄皮棺材盛殓我的丈夫。
“没想到,正在要钱之际,来了一个地痞恶霸呀,当众就调戏于我。我这福儿为保护我还跟那恶霸打斗,被那恶霸打倒在地呀。眼瞅着我们娘儿俩就受人欺负了,这时,天降恩公赶到啊!
“我记得清清楚楚,恩公当时还穿着一身罪衣,前面一个‘死’字,后面一个‘囚’字,好像刚刚出狱一般呐。恩公您抱打不平,把那恶霸打跑了。然后,把自己所携带的十六吊钱还有一个翡翠牌儿都给了我们娘俩了。不但是能够买棺材盛殓我的丈夫,还能够把我丈夫的灵柩运回原籍入土为安呐。就那样,所剩还不少钱呢,还够我们娘俩度了不少的日子呀。恩人呐,这件事情您还记得吗?”
“呃——哦,哦……”一说这话,尤其一提那个小翡翠牌儿,程咬金想起来了。“对对对对对对……说我穿着囚衣,那就是我刚出狱呀。哎呀……当时,那县大老爷吴有仁吴大老爷给了我二十吊钱呢。后来,那个巴牢头要揩我的油。结果呢,没揩着,被我把他的油给揩了。我把这个翡翠牌儿给他弄来了。结果,一出狱呀,呃,碰到几档事儿,我呢,左一吊、右一吊,分了不少钱。哎,后来,好像是碰到了罗大头的那个儿子、地主羔子在欺负一对母子。我抱打不平,看那母子挺可怜的。最后,我把我所剩的钱全给他们了。哎呀,回到家里头看到我老娘,好家伙,我们没钱了!这才拿着我老娘的罗裙出去当当,买米、买面。后来才编筢子卖筢子,这才遇到了铁面判官尤俊达,才……哎呦呦……再往后啊——嘿,都不敢想了,真如同梦境一般呐……一晃这么多年了。哦,原来是你们呐?”
“是啊?是我们呐。您当时也没大报名姓。您走之后,我跟旁边的好些人打探,他们才说您叫程咬金、叫程知节,又叫程老虎,是东阿县里的英雄,大家都佩服您!说您这个人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欺强扶弱、惜老怜贫呐!说我们遇到您,就算遇到了活菩萨呀!我们当时也无以为报啊,买了口棺材,把我丈夫灵柩运到了原籍。安葬之后,我们娘儿俩只好相依为命,继续在原籍活着。就是靠您给我们的那点钱又活了不少日子呀。”
“哦……哎呀,哎呀,真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哎,你、你们姓什么来着?”
“啊,我娘家姓姜。我的夫家姓程,跟您那是一个姓。这孩子就叫做程福。”
“哦……对对对对……哎呀,一提这名字,好像我又有印象了。当时我好像还说:这孩子以后有福气,是我们老程家的好种。啊——对对……有这事儿!呃……呃,不对呀,你们不是在洛阳附近生活吗?怎么跑到这里了,这离扬州都很近了。”
“嗨!谁说不是呢?我们在洛阳没待几年。一则,附近老受灾了;另外一则,孤儿寡母难以过活;三一则,唉!这昏君杨广在洛阳直折腾啊,又盖宫殿、又挖长堑,到处抓壮丁啊……我这孩子一年比一年大了,也十来岁了,我怕他再被抓去呀。我们家就这一棵苗了,我得给他爹留下这个骨血呀。所以呢,我一看这个地方不能待了。尤其后来,又遭了兵灾。那个什么……叫杨玄感什么的……好家伙,又攻打洛阳。我们周边老百姓都遭了殃了。我一看,孩子也大了,得了,咱们呐,逃难去吧!
“这山东是不能来了,山东的亲戚都已经死绝了。怎么办呢?那些年呢,我又一打听,哎,敢情我有一个娘家堂哥,人家说到了江都了,好像在江都什么道观里出了家了,叫铁观道人姜飞熊,那是我娘家堂哥。我一看没有地方可投了,干脆投奔我这堂哥吧,哪怕让我这孩子把头发也拧个牛鼻子,跟着他当老道,也有一口饭吃。对于我们穷人来说,能够活着那就算天大造化了,就不想别的了。这老道也可以结婚,也可以生子,呃……相比和尚啊,约束不那么大。这么着,我这才带我的儿子来到江都啊。说这话呀,到这里已然有四年了。
“可是,等到我们找到我那堂哥。哎呦……我那堂哥太忙了。看到我们娘儿俩,他也很为难,说:现在他还有大事要做,呃……不能够照顾我们娘俩。把我们留在道观,多有不便。另外,让孩子当老道,他觉得也对不起我丈夫。所以呢,他就给了我们一些钱财,然后,让我们娘俩就住在了现在这座山的附近,也就这座山往南走,有个二十里地吧,那个地方有个向阳坪,让我们住那里。因为向阳坪是我的堂哥姜飞熊他之前的住所,还有房子呢,就让我们娘俩先在那里住。他说得好啊——等到回头大事成了,再来接我们娘俩,定给我这孩子程福谋个事儿做呀。就这么着,我们在那里住了四年呐。
“可没想到,越住越住不下去呀。当地官吏欺压百姓啊。前半年呢,那里又闹瘟疫了,十室九空,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幸亏,我这孩子现在也二十多岁了,长成大小伙子了,跟当地的一些穷人家的孩子拜把子都结成兄弟了。我这小子体格好啊,从小又爱练武,也跟乡下的那武教师学了一招半式的。反正,在他们小哥们儿这里头啊还比较有威信。后来他们一商量:干脆呀,咱们躲着瘟疫、躲着劳役吧。尤其是,听说皇上要来江都,这江都的隋朝官员呐,又开始在江都附近抓那些能干活的男劳力,纷纷抓进江都,又修宫殿,又修其他的。我们一看待不住了,干脆躲了吧。正好我堂哥、他的舅舅也让我们暂时先躲一躲。反正,后来会找程福,到那个时候会有大用的。就把我们安置在这山坳当中了。
“哪知道啊?他们哥儿几个闲在这里,又没有钱,又没有吃的。所以,他们也动了歪心肠子了,要打家劫舍、要学那些绿林英雄。而且,我这儿子说了,说:‘我的恩公、我的恩人是混世魔王,是那瓦岗的贼头……’哎,我这么说,您别生气……”
“哎,说得对,我就是贼头儿!”
“他说:‘我应该跟他学。我们也在这劫道,我们也在这拦路!’我当时就告诉他:‘可不许拦穷苦百姓!你们拦道,我真的管不了。因为确实啊,活着为上啊,没饭吃了,怎么办呢?但是,如果是让我知道你们劫那些平民老百姓,如果说你们杀生害命,我是坚决不同意!他们跪在我面前也对我起誓了,说:只劫赃官污吏!然后,劫他们的钱财,人命不伤。可哪知道?今天居然把恩公您给劫了,还差一点儿,把恩公杀了。你这个逆子啊!”姜氏说这话,拿手指头又指程福。
程福对娘真孝顺啊,娘骂自己,一点气儿不敢吭啊,脑袋往下低着,“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我、我哪知道这是恩公啊……”
“你哪知道?我专门让人画的恩公的图形啊,每天都要给恩公烧香礼拜,你难道不认得吗?你看,跟恩公多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