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Butterfly“宝贝,别抖。”……
风吹起地上的积雪,视野里白茫茫一片。
席则从纷乱的过往里收回思绪,眼睫眨了眨,雪痕似晶莹的泪珠顺着他侧颊滴落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一柄伞罩在了他头顶。
来人弯腰将一簇矢车菊放到了墓碑前,“不知道你父母喜欢什么花,还望不要介意。”
“谢谢。”席则还半跪在地上,他敛尽眼底所有情绪,不冷不淡地擡头望向身侧的女人,“你找我有事?”
“我马上回港岛了,来见你一面。”宣青垂眸,平静地与他对视。
“是婚事在即吗?抱歉,我还没给你准备好新婚礼物。”
宣青沉默须臾,轻叹了口气,“对不起,席则……我失败了。”
“音乐节那晚,他去接我,正式和我提出了解除婚约。”
席则眼神微怔。
宣青笑了声,语气平淡,仿佛被悔婚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当初他同意联姻,是我央父亲用了两个港口做交换,正中他欲开拓香港市场的野心,而我父亲也早有进军内地的打算,这于我们而言都是一本万利的合作。我也以为在永恒的利益上,我和他也许真能相敬如宾一辈子。”
“但他让我知道了,自古君王要美人不要江山,从不是虚言。”
宣青轻笑,“可惜,我不是他想要的美人。”
席则沉默了很久,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下,情绪晦暗不明。
“席则。”宣青定定地看着他,是提醒也是忠告,“应粟在他心中的分量,比你我想象的要重得多。”
“这几个月,你没动手,现在他回来了,你未必还有机会。”宣青说,“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她的。”
席则撑了下麻木僵硬的膝盖,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宣青一怔,疑道:“你想要的不是应粟以命偿命吗?”
席则不作声,眼神沉了几分。
宣青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席则唇线绷直,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心脏猛然一阵针扎般的紧缩。
他不由想起初悦曾说的话,他们或许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寻找真相的方式有千万种,他却偏偏剑走偏锋,选择了最蠢的一种。
他为什么要以身做饵,为什么要赔上自己,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的是为了踩踏她的心吗?
不是的。
他可以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了自己。
七年的妄想与渴望,得知真相后的恨之入骨,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拥吻时的妒火中烧。
每种感情都来得浓烈又汹涌,就算他再不敢承认,他还是输给了她。
或许从八岁那年第一眼见到她时,她就注定是他命里的劫数。
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她终于长成了他心里的一根毒刺,蚀骨入髓,连着血肉,拔不掉斩不断。
所以,他用了之后三年的时间,瓦解了她和另一个男人的联系,取代他的位置,站到了她身边。
那夜酒吧里,电音鼎沸,灯影摇晃。
人山人海里,她风情万种地向他走来的那一刻,是他十年魂牵梦萦,夙愿得偿。
谁走进了谁的圈套?
谁成为了谁的猎物?
和她在一起的这两个多月,有多少次恨不得失去记忆,放纵自己沉溺在和她的欢愉里?
看到她深陷泥沼绝望哭泣时,他到底是痛快还是心疼?
他又是怀揣什么心情写出了《坠溺她的海》?
那晚回到她的公寓,看到她为自己留门时,他真的没幻想过和她的一辈子吗?
以及,他对她说的每一句喜欢和在意,到底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流露?
如果不是动了真心,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她死很多次了。
为什么下不去手呢?为什么始终不敢再深查下去?
为什么宁肯推翻自己所有猜测,都要无数次为她开脱,也许车祸真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又为什么——在他亲耳听到她对周璨说‘倘若我不无辜’时,他会有万念俱灰之感?
席则,到现在,你还不敢承认对她的感情吗!
“不,”席则用力吸了口气,红着眼望向面前父母的墓碑,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痛楚,嗓音低哑,“我恨她。”
果然——
承认恨,比承认爱容易得多。
宣青忍不住别开眼,心脏随着他的话颤了下,她第一次听人说恨说得如此绝望和痛苦。
爱一个人,何至于此呢?
她喉咙有些哽塞,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
两人沉默地站在风雪里很久。
直到宣青口袋里手机震动,司机提醒她该走了,她才侧身看向席则,将伞递给他,温声道:“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凡事不要太为难自己,也别做出后悔终生的事情。人生路还很长,你还有很多选择。”
她顿了顿,笑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快乐,就如三年前初遇你时一样,永远意气风发。”
席则没有接伞,而是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你看到的,不是真实的我。”
宣青摇了摇头,“你所有样子,都是你的一部分。”
席则喉咙哽了下,垂下睫,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拉你入局。”
“我们之间只是交易,不用说对不起。”宣青说,“当年你救了我,我帮你一个忙,很公平。”
“……那些围堵你的人,是我安排的。”
宣青一怔,但又很快笑了笑,“我知道。”
席则不可思议地擡头看她。
“既然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宣青沉默须臾,缓缓出声,“我在牛津大学念书时,傅斯礼曾以优秀校友的身份回校做过一次金融讲座。”
“我这个人比较慕强,他是我生平见到过的最优秀的男人。”宣青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所以我喜欢他,很多年。”
在席则一脸错愕中,宣青偏头看他,莞尔一笑,“席则,是我该谢谢你,是你给了我一个明目张胆走近他的理由。”
违背道德,背弃原则,押上所有赌注,孤注一掷地豪赌一场。
她一生循规蹈矩,唯一的一次离经叛道,也不过是为了圆少女时代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