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已破。
谷主神色间的苍白更甚了几分,想起那精奥的剑招,和在机关之间游走自若,宛如通神的手段,他忽然脑海中白光一闪,顿时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喜是忧。
“阁下就是金陵连少主?”
他在连淮将要斩下西北角的地井前开口了。
“先前是我不对,少庄主莫要动怒。”
连淮的剑尖停在了机关最脆弱的要害之处,转过身回头看他,清冷道:“如何?”
事到如今,谷主也只有苦笑的份。
天下谁人不知,连家庄原本就是遍布机关的险地,其艰险之处胜于极乐殿,千机阁和燕家府邸,不比皇家国库的机要差。
连淮从小生于家中耳濡目染,自然深得其中精髓。百花谷里的奇门遁甲之术虽然也是精妙无双但是放在他眼里可就不够看了。
世间谁都会被困于此,除了连家人。
谷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给二位下毒的事是我做的不对,我自当好生弥补赔罪,但是对于……对于那位姑娘我却也是无可奈何。”
连淮不由得蹙眉问道:“谷主这是何意?”
“不让山谷里进女子的,并非是我,而是我夫人。因此发觉那位姑娘是女子,并且让我在酒中给二位下毒的,也是我夫人。”
“这些年来我对夫人宠爱有加,对于她的事自然是百依百顺,别的也不过问,因此我也不知道公子的那位朋友会被送到哪里去,公子若是记挂,也只能在谷中自行寻找了。”
说到此处,谷主又叹了一口气。
“非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爱莫能助。即使我和公子一同去找,也只是多一个人去找而已,并无实质的帮助。”
他这话说的已然很明白了,连淮也听得清楚。
这百花谷中的一切都是由夫人说了算,谷主说难听点只是个看上去是主子的下人而已,并不知道其中的种种。
只不过他这话里有几分真假,却要一探才知。
连淮手中握剑,默然看了他一会儿。
他的目光沉静深邃,看的谷主中微微发愣。
但他向来是一个能屈能伸的聪明人。虽然眼见到比自己小一辈的晚辈无论气势还是武功都压过他一头,却也不恼怒,反而顺势服软。
“实在是对不住。”他深深地弯腰下去行了一礼,“夫人有时候行事确实顽皮了一些,我……害……”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眉目之间竟然流淌出温柔幸福之色。
“但我喜欢感激还来不及,我心中爱慕夫人,胜过一切。”
连淮听他这般说词,虽然觉得莫名怪异,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觉得不该如此毫无原则地爱一个人,可是谷主神色中的笑容却那样真诚温暖,由心而生……哪怕不认同,他却也被他这份至纯的感情打动了几分。
然而,正当谷主以为他被说动了的时候,却见连淮忽然手上用力,长剑向前一送,直击向那机关。
只听得一阵金属滚动的声响,远处的地面上忽然凹陷了一个大坑,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而那桌子连带着天网全都掉在了那个黑洞之中。
谷主眼前就是一黑,他今日这短短两剑下去,破坏的是这整座大堂中最为机要的天罗地井,恐怕花费数几十个月都修不回来。
与此同时,连淮清冷的声音响起。
“地井已开,天网已毁。谷主布下奇局诱人深入,可是最终落入陷阱中的到底是谁还未可知。”
谷主闻言心中一领,望着那曾经威力无穷而今被尽数摧毁的机关,心中滴血,默然不语。
他不由得感叹连庄主竟然有这等福气,能养得出不过弱冠之年武功却已然列位江湖顶尖的天纵奇才。
他不是见识浅薄之人,自然看得出来,以连淮的身手,恐怕已然能与魔教中仅次于教主的左右护法相媲美了。
然而,半晌之后,他望着连淮指向自己的剑尖,还是摇了摇头。
连淮见状也不意外,既然谷主打定了主意要瞒,那他就算杀他逼供也没有用,毕竟他爱夫人胜过爱惜自己的生命,是宁死也不肯说的了。
何况,他虽然不喜谷主,却依旧做不出严刑拷打的残忍之事。
“这百花谷方圆多少里?”他忽然淡淡地问道。
“二十里左右。”
“再加上这里无处不在的八卦之阵,如果要将谷中的每个角落都摸个透彻,五日应当够了。”
谷主不知他所为何意,听到最后一句时才若有所感,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五日之后,倘若我还没有找到她,我就迫不得已要向尊夫人寻仇了。”
连淮将剑归于剑鞘之中,随即漠然擡头,声音平静从容,沉稳得宛如将这厅堂内的一切空气都定住了。
“她若敢对我妹妹动手,伤及了哪一处,我必定加倍奉还。”
谷主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眼底终究控制不住闪现的杀意,心中不由的又是一动。
他虽然久居于谷中,但也曾听闻金陵连少庄主连淮是世上一等一的翩翩君子,温雅有礼,纯善仁厚,行侠仗义,扶贫济难,除了与魔教教主崔天一以外,从未与谁结过分毫仇怨……而他此刻竟然气场外显,杀意难抑,可见是当真动了怒。
也不知那姑娘与他是什么关系,莫非真的是亲兄妹?
然而连淮的下一句话却叫谷主整个人震颤了。
“玉笛仙子的名号我听闻已久,倒是很想见识一下。”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他大惊失色,话音卡在了半中央,目光中尽显惊惧,嘴唇哆嗦竟然说不下去。
他最在意的夫人,竟然被他看穿了身份……
“我知道的不尽于此。”
连淮语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他之前说过的话。
然而这一回,谷主却不再敢作声了。